湖泊上伴你这天鹅

舍不得淋湿你

【赫海】黑色毛衣

再说我爱你

可能雨也不会停




1

友人把震动中的手机递过来的时候,李赫宰正敬完今晚的第六轮酒,他喝得有点急,脑子恍然有些蒙,划开了接听才想起问一声是谁。

友人摇摇头,是个陌生号码,他也不知道。

李赫宰示意着谢谢,对着听筒喂了一声。

“你好。”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旷,“银赫吗?”

这把嗓子听起来非常熟悉,但是又没法说出是谁。李赫宰嗯了一声,迟疑地询问:“我是,哪位?”

似乎过了十秒钟,对方才答了一句:“你好,我是李东海。”

李赫宰也顿住了十秒,或许比十秒更久些,才反应过来,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。

那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空旷:“银赫,我把那套房子卖了,里面还有些东西,我……我拿不走,你有空来——去收拾。收拾完了钥匙寄给我,我一起交给买家。钱到时候汇给你。我快出国了,得尽快跟买家完成买卖。”

李赫宰没能反应过来:“你等等,我这里吵,换个地方跟你说。”但还没等他走出包间,电话就挂断了。他出到走廊时收到了简讯,李东海将电话内容复述了一遍,末了加上一句,“你忙吧,不打扰。”

李赫宰盯着那条简讯,太用力以至于眼睛都觉得酸疼。他想着应该回点什么,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。

酒意汹涌地反扑,他的脑子愈发混沌了。他脱力地靠着走廊冰冷耀眼的壁砖,不知所措地阖上眼。


回到包间的时候依旧喧闹欢腾,发小们拎着酒瓶围上来,圈住他的肩膀质问:“干嘛去了?夫人查岗?提前报个备,今晚单身趴终场,不醉不归。”

李赫宰呼出胸中堵住的浊气,扯开了笑:“来,不醉不归。”

他一口灌下去半瓶酒,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摸出手机打了字按了发送。

“好,我明天就去。”


我们都走得这么远了吗,我连你的声音都认不得了。


2

李赫宰睁开眼看着从未拉上的窗帘外映入的天色,冷冷地嗤了一声。就算是宿醉,也没能治疗哪怕只这一夜的失眠。

他摸过手机,未解锁的屏幕上是一条未读短信,只有一个字,“好”。时间是04:17。

他怔怔地看了许久,握着手机瞪着天花板捱到了天发亮。


毕竟三十代的人了,这么折腾下来身子酸软得不行。李赫宰连起床的力气都有点缺乏,却还是挣扎着起身洗漱。

他说了今天去,就一定要今天去。他食言太多回了,这或许是他能答应李东海并且真正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。


刚过七点,又连日阴雨,即使是八月,天色也是灰蒙的,灰蒙下又笼着一层闷。

房子买在私密社区,坐落在海边,别墅与别墅之间隔得远,独门独户清净得很。

李东海特别喜欢这里,当时两人几乎掏了大半积蓄买下,却因为行程忙碌经常不能一起来。同住几天还要避人耳目,只说两人有海外非公开行程。

我们这一路,都是欺瞒着掩饰着,跌跌撞撞地一起走的。

李赫宰拧了锁进去,扑面而来是微微有些潮湿闷热的空气,并不是他想象中空间关置许久的异味。

但他的确很久很久没来过了,满打满算或许有一年。离开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能很好地记得了,只想起自己喝掉了最后一杯酒。他出门开车,加速冲出了院子所以车头还刮到了铁门。他想着,就这样吧,最好撞破沿海公路的护栏掉下海里,被捞上来还会被查出是酒后驾驶,不管死没死成,总之是会身败名裂的。那刚好了,我无时无刻都期待着摆脱着该死的身份和世俗。

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不起眼如蝼蚁的人,没有流言蜚语长枪短炮对准我的爱情和爱人。

然而最后车也只堪堪驶离了不到五十米便停了下来,李赫宰还是用尽克制没再把油门踩下去。

黑色的车身停在黑色的夜里,占着白色别墅大门外的小路,显眼又突兀,然而李东海并没有追出来。坐在车里的李赫宰安慰自己,再等等,再等等。

他死心的时候,天刚亮,最后一根烟刚刚燃尽。


3

房子里其实整理得很干净了。家具估计是要一起出让的,被整齐地盖上了灰粽色的防尘罩。其他的软家装和小件物什基本上都收拾走了,房间显得空旷得很,又冷酷得很。

陌生的感觉击中了李赫宰,以前的两人的家与现在这个空间怎么都重叠不起来,一点温情一点热气都无。他不知道李东海让他来拿走的“有些东西”到底是什么,这里看起来,明明什么都不剩下了。

二楼和三楼的情况也差不多,被收拾得空空荡荡,除了二楼的主卧门关着。

李赫宰推门进去,终于明白了李东海为什么说自己拿不走。

主卧还是原来二人住着的样子,甚至连被子都没叠好,就像每天他回家会看到的那样;立柜上的专辑一张不少好好摆着,长毛毯子也松软地搭在沙发上,是李东海最喜欢的那条湛蓝色;镜子前的香水都来不及盖上,凑近的话说不定能闻到杏桃花。

似乎一切都是原封不动的,除了桌上的维生素和感冒药,还有床头抽屉的安全套,昭示着过期。

李赫宰几乎笑出声来,李东海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。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过去,沉重到仅仅看一眼都觉得要窒息的过去,你拿不走,我就可以了吗?


李赫宰立在三楼的露台上燃了颗烟,这里视野好,目之所及就是海。

也差不多是二人最喜欢的地方了,尤其是夜半万籁皆静,相拥着在檐角下的秋千中,窃窃私语着亲吻,或不只是亲吻。

天地与海最为包容,他们那点见不得人的深爱只有在这种时候能袒露在湿润的风里,天知地知,你侬我侬。

分手的前一个月,李赫宰和家里又闹翻了一回,几乎是最严重的一回。他离开哭着的母亲和姐姐,驱车去接了东海回到这个房子。那晚热带风暴登陆,雨下得格外凶,他们就在露台上做。似乎是雨砸得身上极痛,李东海一直在哭,一边喊疼一边抱着爱人,断断续续地说:“都是我们的错。”

那双沾了雨水和泪水的眼睛像一把又明亮又锋利的匕首,即使隔了这么久想起来,李赫宰都不得不捂住被刺穿的胸口。


其实他和李东海都是不容易退缩的男人,并且信任彼此。 随时可以退圈出国, 连定居在瑞士的哪个小城都计划好了,万一哪天被认出来,就大方出柜。什么都不重要,在一起就行。

两位母亲一起找上他的时候,李赫宰正在和李东海讲电话,李东海准备托一位做海外房产的老朋友帮他们找将来要住的房子。两位妇人搀扶着坐下,什么话都还没说,李赫宰却已经知道,是梦做尽了。

他们都不是自私的人,不是冷血的人,不是不考虑至亲感受的人。

二位母亲的话语中甚至包含了对他们惊世骇俗的关系的怜悯和无奈。“结了婚有了小孩就好了,走上正轨就好了。你们以后会好的,你们还是可以一直联系啊。”母亲们恳切的话就像在安抚两个不懂事的小孩。

再多的话说不下去,也没必要说。东海的母亲最后噙了泪说:“赫宰,两个男人……赫宰,不行的。你来说,东海什么都听你的。只要你说了,东海都会愿意的。”


4

李赫宰靠坐在主卧的门上睡着了。姿势并不舒服,他却轻易地入睡了,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安稳地睡过了。

手机响起才打破了梦,是他的未婚妻——明天就是妻子了——问他在哪。女孩子语气里有甜丝丝的娇羞和期待,他心下更恸,敷衍着撒着谎。挂电话前未婚妻撒着娇要求:“明天早点来接我哦。”

语音轻轻柔柔,却击得他握不紧手机。他对自己说,就今天,就最后一次,明天我会对别人好的,我会做好该做的事的,会没有你的。


他坐在楼梯口拨通了李东海的电话,昨天他才存下的那个号码。

对方刚接通,李赫宰一句话说得又急又快:“我不卖。”

李东海似乎没听清他的意思,问了一句:“怎么了银赫?”

“我不卖。”李赫宰努力平缓自己的气息,却不奏效,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沙哑。“东海,别的你要怎样都行……房子我不卖。你不要了就卖给我……行吗把它卖给我。”他喉咙像堵着个烧红的铁块,往外发出一丝声音都仿佛有看不见的血沫溅出来,“我就求你这一次好吗,卖给我……我拿不走……东海,对不起,我真的拿不走……我不能卖。我什么都没有了,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啊。我求求你。”

李赫宰说话从来没有这么颤抖过,即使是说分手的那天。

李东海举着手机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电话那头哑得不成语调地在劝他:“你不要哭了宝贝。”他手往脸上胡乱一抹,才察觉自己确实泪流满面。

李东海用右手掐住自己胸口,努力张了张嘴:“我把钥匙给你。”

“你别哭行吗。我又没办法帮你擦眼泪。”李赫宰顿了顿,又说,“婚礼你别来。”


5

婚礼的时候李东海去得很晚,新郎新娘已经先进了教堂,迎宾的地方只有李赫宰的姐姐和姐夫在打点着收尾。

李东海迎上去叫了声姐姐,把手里的礼盒交到她手里:“我赶飞机呀姐姐,不能进去了。你帮我给银赫。”他顿了顿,有些小心翼翼地补充,“交到他手里好吗?”

李赫宰的姐姐看着他,她什么都清楚,所以她不知道能说什么。她只能抱抱他,有些哽咽地叫着这个也当了自己将近二十年弟弟的男人:“东海啊。”

李东海的眼睛仍旧是二十年前那般动人,笑起来也还是初识的模样,只是瞳内无波无澜,静得像海:“姐姐,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啦,祝姐姐以后都幸福。”

他走了两步,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布置得圣洁无瑕的礼堂。

他按了按心口,已经感受不到疼了。


李赫宰从一叠厚厚的礼金里取出了钥匙,钥匙挂在一个磨得起毛的皮圈钥匙扣上,颜色都难辨。这是他和东海表白的那天,两人一起买的——“等以后有了我们两个人的家,就把钥匙挂上去。”

两个人的家和钥匙,李东海一并还给他了。

李赫宰摸出自己的另一把钥匙,串进了同一个钥匙扣。他固执地想把两人的什么东西拴在一起,既然心不行,既然人不行,冰冷的钥匙总可以吧。


婚礼的第三天,李赫宰才听说了李东海已经走了。

他一个人去了海边别墅,没有进屋,站在院子里抽完一根烟,走向了海边。

李赫宰把串在一起的两把钥匙用力扔进了海里。那栋房子再也没有谁能打开了。

就像他的心,也丢进了海里,无法再打开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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